正文之前,最好先看完《穿越》全篇和《谎》,并从第一篇开始看,以保证内容的连贯性。创作不易,点个赞吧!
死后第一年 第二天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为了记录的严谨性,我的日期写的是第二天,因为第一天一直在了解这里的生活方式,没时间记录。其实记录本身或许也不是很有意义,因为这里的生活很像古代“元宇宙”的猜想,每个人可以随时在至高空间里创建压缩空间,并随意调节小空间里的时间参考系。而且在这里,因为每个人本质上都是死后被上传到至高空间的意识,所以人们可以随意调整自己的声音和外貌。
我原本以为我会很难融入这里,还犹豫了一下有没有必要留下,还是干脆直接死亡算了。但我很快发现这里的生活还不错,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上帝。在古代的科幻作品里,这种“天堂”式的生活最后会变得枯燥无味,令人厌倦。但这里不会,至少暂时不会。
这里的人生活的时间可以以亿年计,毕竟这里的人都来自上一个文明,我严格来说只是一个闯入者。不过因为至高空间的时间流逝本来就比正常空间快得多,再加上人们可以在压缩空间里任意调节时间,所以在他们的时间系里应该并没有过多久。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喜欢将自己设定为青年或中年时候的样子,包括我自己也选择了死前也就是十七岁的样子,也可能是十八岁?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实中的我已经死了。想到这里还是会有些伤心,会有人为我感到伤心吗?他们会怎么看待我的选择,又会怎么对待我留下的克隆体呢?以前人们老是猜测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现在真的死了,又要去猜测现实。或许这也是意识存在的意义之一吧。
和我走得最近的,毫无疑问是观察者。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在现实曾经与我同时代的人,这是因为他复活的特殊能力,也正是这种能力,串起了我们两个文明。不过同样因为这种能力,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以致于对生活本身都有些厌倦了。我没有在现实中见过他,只是我的克隆体阅读过他的档案,又把记忆同步给了我,凭借这些了解,我觉得他是不应该愿意把意识保留下来的,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光是自杀他就已经试过不下百次。永生的人,大概已经把生活视为牢笼了,好不容易有了真正跳出的就会又怎么会放弃呢?
但观察者不这样,他保留了意识,并且并且和我想象中阴郁低沉的形象很不一样。他的形象也就二十岁左右,我们俩一起走在公共空间时就像两个闲逛的学生,而且他和我讲话的语气完全不像已经忍受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生活的样子。作为上一个文明侥幸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被强加上拯救下一个文明的责任,他欣然用现实的死亡完成了任务,又平静地回到了那些他早已忘却的同时代者身边(这个计划极为宏达且不可思议,或许无需笔墨或文件来铭记)。
我对他无法感同身受,也不能理解重生数百次后看着自己曾相识的人一批又一批地离开的感觉,但如果让我一直经历我原本的生活,我早就崩溃了,所以我很佩服这个人。他还是和我说了他保留意识的原因:他想在做出决定之前先看看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但他的相关信息在上一个文明中也已经是非常古老的事情了,而他本身又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确定他现有的记忆中有多少是上个文明的,有多少是这个文明的。
回忆时间很麻烦的事,这一点我深有体会。观察者的回忆当然不需要什么痛苦来启动,但一直想不起来也不好受。我决定帮助他,尽管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但哪怕在他沮丧的时候和他聊聊天也是好的。
第一步是去找那些曾经的高层或科研人员,比如我在死前就有一次因为这里的科技人员操作失误而短暂地提前来到了这里,后来迎接我的也是他们。既然观察者是他们选出来的,那至少他们选的时候会留下一些他的信息吧?我们是这么想的,但事与愿违。那几个人只是技术人员,平时也就是轮值检查一下空间状况(从来没出过状况),以及准备着迎接我们这最后几个还可以进入至高空间的人。关于那个计划,观察者并不是由他们选出来的,只是曾经有一个组织研发永生这一技术,但因为一些原因中止了,只留下了观察者这一个成功案例,紧急时候让他临危受命了而已。
我们想从他们那里问出那个组织的人在哪里,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完全不知道。这里并没有什么居民登记之类的东西,唯一和统计有关的是一个空间剩余人数,这只是为了方便技术人员在空间中已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结束自己的意识生命。
“你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这是我问的,因为如果这是这样,那这里的人可能过着一种更加枯燥,但也可能更加伟大的生活。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技术人员都可以胜任这里的工作(因为几乎没什么工作),当一名技术人员厌倦的时候,他可以随便找一个愿意接替他的了解这门技术的人,教他应对各种情况的方法。这样还不错,至少我们的生活不是建立在这少数人的牺牲上的。
他们的生活并不乏味,他们有着工作之外属于自己的生活。总有人不习惯只有享受的生活,即使所谓“工作”只是在一堆显示屏前坐着,他们也乐意将其作为自己的生活。
我想离开陪观察者继续找线索,但他并不着急。他说更应当了解这个世界的是我,而他已经这么过了千百年,不差这一点时间。所以我们没有立刻离开,技术人员们看起来也挺喜欢和我这样一个文明的“外人”聊天。
这些技术人员应该是这个空间里最崇高的职业,或者说,这是这里唯一的职业。除了进行空间维护,有些人也会继续研究一下空间学,既是为了应付可能的目前无法应对的空间中的危机,也是为了解闷。我和他们要了一份研究数据,发现这个空间与其他空间处于一种特殊的隔绝状态,目前只有至高空间的理论奠基者尝试过去往其他空间,但因为一切都是他的擅自行动,所以这次行动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唯一的结果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也再也没有人成功过。
空间技术人员们给我留了联系方式,如有需要,我可以随时开辟与他们的联络频道。
为了模拟生前的生活,这个空间里的布置和现代城市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每个人的家只有一扇门,门后连接着每个人的压缩空间。而且其实每个人都可以随意使用空间能量,想要瞬间闪现到家门口也不是不行,但时间在这里也并不重要。活着的时候不停地忙碌,死后总不用活在那些时间编成的框架里了。
死后第一年 第三天
今天才想起来,我记下的天数只是自己经历的天数,可能别人并不使用与我一致的时间。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东西也是给自己看的,可不是应该写日记给自己经历的时间吗?
睡觉时我特地调慢了我的私人空间的时间,这样在我经历了数小时的睡眠后,外界的时间可能只过了几分钟。在意识体状态下睡觉是件比较特别的事,与我一开始想的不一样,意识体也会感到疲惫,但与劳动量无关(在这里跑步或举重物都不消耗体力,因为死人已经没有“体力”一说了),而是与清醒时间成正相关。换句话说,只有思考会消耗体力。因此当人醒来时,所能感觉到的那种精力充沛与活着的时候截然不同。
我离开了我的私人空间,观察者正等着我。他是闪现到我家门口的,他应该没等多久,因为我总共也只睡了五分钟,至少在主空间是这样的。我们并没有下一步的计划,在街上漫步并闲聊了一会儿后,才算有了个大致的方向,虽然我感觉这个方向并没有什么希望。
死前,我的克隆体也曾丢失过记忆,后来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恢复了。后来我又和克隆体在空间里产生了共振,我因而与他共享了我们当时各自拥有的所有记忆。在他的记忆里,为了让他恢复记忆,之前我自己也失过忆,当时是有一位医生对我使用过一种仪器,它应该能帮助人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事情,那它对像观察者这种单纯的想不起来应该也是能有点用处的。
这其实不是个好办法,在空间里虽然能随意具现出物体,但想具现出一台仪器至少得背下来它的大致结构。这应该是少数几点至高空间比不上我死前我们自己文明的空间技术的地方,死前在空间里我可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点几乎就彻底堵死了用装置帮观察者找回记忆的方法,但总还是得尝试一下,而唯一对仪器结构可能有所了解的也就是那些技术人员了。
我们直接闪现到了空间维护中心,这是技术人员们工作的地方。它看起来和街上其他建筑没什么两样,路边也有一些别的行人,看到我们忽然出现也见怪不怪。在这里,一个人忽然消失或出现都不奇怪,昨天在街上走了半天,我都习惯这种现象了。
刚走进那栋建筑物,就看到一个技术人员正在一楼大厅里在全息屏上操作,然后另一个全息屏在我面前出现。我看到那人转向我们这边,我们应该是一起笑了笑。这种情况就像是你走到朋友身边,正好拨通了你的电话,实在是巧。
这个人我记得,叫泰克,他是昨天和我聊的最多的。“正好你们来了,”泰克向我们迎上来,“又有一个守墓人来了,你们看看。”我当时就收起了笑容。“守墓人”是现代这个时代因为和我一样的特殊基因因而能升格进入最高空间的人,而我已知的守墓人只有父亲、表哥,还有我的克隆体,能来到这里,说明他在现实中已经死去了。
我很快在我醒来的那间房间得到了答案:是哥哥。他似乎并不是很惊讶,但当我向他迎上去的时候,他却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笑了,我大概能猜到原因:我的克隆体还活在世上,他看到我,应该也是先想到克隆体,而不是那个在空间中死去的我。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才来两天多,哥哥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原本想着要不要先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但想到他刚才那平静的表情,好像知道的比我还多。果然,他没问什么,而是直接说起了我想知道的事:他是在一次事故中丧生的,为了救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另外三名队员。不愧是哥哥,死法都这么壮烈。我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问了之后才知道已经过了将近五年,我们的文明正在尝试扩张,那场事故是在从拓荒地返回太阳系的路上发生的,过程有些俗套:飞船在高速下故障,维生系统和逃生舱控制单元损坏了。哥哥尽力重连了三个逃生舱的数据,但没来得及解决第四个。
“没事,就当是回了我们该回的位子。”他似乎并没有惋惜什么,“现在的发展方向不怎么用得上我了,我这不也算是试了一次错吗?那三个队员有两个研究航行器的,故障数据我都上传到逃生舱了,以后肯定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我一时无言,我是否应该说出来,烈士的家属想到他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他所创下的丰功伟绩?按照他说的时间比例,我们对话的这五分钟内,外面已经过了三四天。其他人现在在想什么,他们还在悲痛吗?
回过神来,哥哥正盯着我的眼睛。在死前,我们守墓人的眼中会有光芒标记,这会使我们对视时发生强烈的爆炸,所以自从他摘下隐形眼镜后,我和我的克隆体都很久没有和他对视过了。他明显从我的眼中读出了我的想法,于是他从病床上翻下来,走到我面前,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他开口时的语气令我熟悉而陌生:“我不知道舅舅和......另一个你会怎么想,但死亡是迟早的事,也没有人规定死亡和活得有意义之间必须有什么联系。死了,我运气不好,或者说我们运气不好;救了三个人,那是在另一方面运气好。你不是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吗?”他顿了一下,笑得很灿烂,“不过还好,他们都还没来呢。”
这一天的这一刻之后,我感觉他不仅仅是我的玩伴了,不过同时我还知道,我会永远在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