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乌衣深巷谁人识

哔哩哔哩   2023-08-29 07:46:34

到了建安的商队一行人各有各的去处,反倒是凉日花落了单。想起前夜清理行装时看到的那封信,凉日花决定去打听一下,这“浔阳唐氏”所在。只因,这封信便是要交给一个“浔阳唐氏”的叫“止”的。

仍是着一身蛮人衣裙的凉日花,便这么大喇喇地找到了一家生意兴隆的酒栈。亏的是如今的汉人也早已习惯了这样在街上自由来去的蛮人,除了有几个因为凉日花明媚模样而侧目的少年男子,倒也没有人多加注意。

“这位小娘子,可是要来点酒水小菜?”小二见凉日花坐了下来,立马就靠了过来,“咱们这的醉仙酿可是一绝,佐着酸鲜爽口的蒲菜,最是解暑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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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日花看着小二话不停嘴地收拾起桌子,愣了一会才从腰囊中抽出那封信,指了指封皮上的“浔阳唐氏”:“你可知道这是谁家,要往哪里去找才是?”末了还不忘找出一片极小的金竹叶,“酒就不用了,小菜给我上几样,剩下的就算是打赏你的了。”

小二嘿嘿一下,伸手接过了金叶子,扯起嗓子冲后厨喊道:“时蔬两样,时果两样!”

叫完菜,小二才回过身来,笑意盈盈地谢过凉日花:“多谢打赏,这唐家可是世家大族,百余年前移居到咱们建安,府邸最是好找。您沿着平楚大街往南走,一直到个赤柱飞檐的大牌楼,牌楼东面便是。”

凉日花默默记下了,想说这果真是挺好找的,想来娘亲不过是因为身子不便,才没能自己将这封信送到江南来。

正想着,小菜便也上了。凉日花各食了小半,只觉得江南菜色鲜艳,味道也不错,要是能学几道回去,给爹爹叔叔婶婶表哥堂弟做来尝尝也好。

平楚大街穿过了建安集市,街道两侧各式小摊店贩不断。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凉日花不免有些流连,不一会便买了一身衣衫和一顶垂着面纱的风笠。

抬头一看天色,忙加快脚步往大街南头赶去。

果然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小儿口中所说的那个大牌楼——四根合抱粗细的朱漆大柱,白石的飞檐高拱上雕着瑞兽祥云,气派非常。

牌楼两边各是一户高门大院,光看院墙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家。绕过影壁后,凉日花站在东面这家阶下,抬头看去,却隐隐感到一阵恍惚。那是百年的荣光,数代人的丰功,曾经站在整个世间的最高点,举手投足便可改变世俗的趋向——在世人心里,这是真正的贵族,不在于什么样的高官厚爵,只因这样的姓氏所代表的,就是超脱于庶民的高贵。

可惜,来自遥远大漠的凉日花着实不懂这些,在她看来——这高门大院只是增加了她找到收信人的难度罢了。

“这位女郎,却是寻谁?”听得叩门声而出来的小僮躬身问道,“可有名帖?”

凉日花递上那封信,却不知人要的“名帖”是何物,不过这府里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人,他们应该是知道的。

小僮好生看了看那信封上所写的名字,愣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个蛮人娘子,才道:“女郎稍待,容小仆前去通报。”

说完,那门役便转身进了门,留下凉日花自己站在门口。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凉日花都准备在这唐府门前的石阶上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了,终于——有人出来了——除了那个进去通报的小僮,还跟出来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一缕及喉的美须,说得上是清俊。

“女郎要代传的信,可否让在下一阅?”新来这人倒也不罗嗦,直接就让凉日花把信拿出来给他看。

“不知女郎可识得这收信之人?”

凉日花摇摇头,又道:“这是我娘亲所写的信,她过世了,所以我来帮她把信交给这个叫唐止的人。”

这话一说,来人意味深长地打量起凉日花起来,却不知是何意。

“那就请女郎随到客厅稍坐,鄙家主人应友人之邀出门去了,不过半个刻时便会回来的。”及喉胡躬身请凉日花进了门,一路引着穿过郁郁葱葱的前院竹林山溪,终是到了一间幽静的小厅。

“女郎稍坐。”说完,及喉胡对门廊里站着的女役交代几句,便躬身离去。

在吃完了精致的点心、饮下半壶茶水后,终于有人往这边来了。凉日花忙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起身拂了拂衣摆胸前,静静坐着等人来。

来人穿过廊前青青竹叶,露出一袭玄色素衣,步履沉沉。

不知何故,凉日花突然一阵轻寒,仿佛濡湿后迎上一缕凉风。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却是迎头正望见来人进了门来——俨然已是中年,却依旧是疏眉朗目,端鼻正口,身长玉立,住步时便有难以忽视的光彩夺人。

“官人,便是这位女郎。”及喉胡站在一边,悄声道。

玄衣男子大步上前,行至上座坐下,始才看向凉日花:“不知女郎是哪里,怎有私信转交?”男子的声音足配得上这身风流,如罄如琴,令人迷醉。

凉日花掏出那封信,一边上前递去,一边愣愣道:“这是我娘亲的信,她过世时留下一些东西给我,里面就有这个。估计是没能寄出去的信,我这次南下,便一起带来了。所幸你这儿也不难找,不然我估摸着还得又把它带回怒京。”

听着凉日花的话,那玄衣男子半晌没有言语,还一会才又问:“令堂是?”

凉日花想了想,笑而道:“是叫做萧萧的!”

闻言,座上的玄衣男子仔细地看了看凉日花。终于,像是从凉日花的脸上看到某个昔日熟悉的女子。再看手上这封已经泛黄的信:

看完信的玄衣男子,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几步外立着的少女。长发细细编成了小辫披在身后,穿的是一身最常见的蛮人女服,窄袖腰封束腿长靴,只一张脸看得出全然不是蛮人模样——秀眉星眸,颀颈凝肤。分明便是一个江南少女,还多了几分爽朗灵动。

“她过世多久了?”玄衣男子淡淡问,却让人觉得这一句问费了他极大力气,“这信你可曾启阅?”

“娘亲过世总有十几年了罢。”凉日花好奇地看着仍是端坐着的玄衣男子,“至于信里的内容,我如何知晓?”

“这样……”玄衣男子仍是将那封信拿在手中,站起身走到凉日花身前,“我便是唐止,你的生身父亲。”

生身父亲,四个字轻轻松松地就从这人的嘴里说了出来。凉日花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凭什么?凭什么到了这里,便是轻而易举?凭什么,娘亲却只能凄苦难耐地在居浮山上默默死去,也不愿不能得到他的回身看顾?

本来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寻到父亲,就这么相认,然后各自稍加熟悉,便可以不再纠缠,心满意足地回到大漠。怎么到了此时此刻,仅仅是“生身父亲”四个字就已经让自己无法平静,鼻头酸刺,眼眶湿润,满腔难抑的悲愤。

“父亲?”凉日花轻退半步,“不必了,我有父亲,叫昂卡,他是漠上的书信员。父亲辛苦抚养我长大,日日守着对我娘的承诺……”说着说着,泪水静静流了下来,凉日花笑着用袖口拭去。

“依信中所托,某会照顾你。”唐止神色不动,淡然说道,“某既有愧于她,自然要达她所愿。”

“过了十几年,你依然丝毫不明白她真正心愿。”凉日花脸上笑着,心中一片凄凉。

她走回高椅前,转身坐下:“好,我便留下。这若是我娘亲的遗愿,我自然要成全她孕我救我的大恩。”

说完,凉日花望向唐止,眼中无喜无悲。

“来人,给十三娘准备居室和新衣。”唐止唤人上来,“待通报族里后,自会给十三娘记名入册。在这之前,十三娘好生待在内宅,不要出门乱跑。”

“我有名字,叫凉日花——”凉日花的话没有说完,唐止便提步而去。只留下几名女役静静侍立两旁。

“娘子,请容奴下为您引路。”眉目小巧的少女上前,自动拿起凉日花在集市里买的那点东西。

凉日花苦笑摇头:“我还有些行李在城西的利德栈,可要帮我取回来才好。”

“这是自然。”小婢躬身在前引路。

“去了以后,找那支怒京来的商队,就说凉日花找到了亲戚,要住在别处,他们会帮着把我的行李收出来的。”

“是。”

“娘子,四娘子来看您来了。”唐止给凉日花指派了两名大丫鬟和对应的小丫头、婆子和杂使女役。

“那咱们到院门口迎一下吧。”来了唐府两月了,凉日花才知道,自己这个十三娘的排顺倒不是说唐止前面有十二个子女,而是唐家这一辈,自己行十三罢了。唐止自己只另有两子一女——长子唐起,字万里,已于八年前行了冠礼。唐起声名显赫,却是因其秋闱春闱皆摘得榜首,之后的殿试亦是三甲有名。科举之后,今上对唐起青眼有加,短短几年便已升任翰林院学士兼国子监司业,被人列为长安文商武医四子之文。唐起娶妻罗鹤陈氏,小字世宁,是平云将军府的嫡出行四;长女唐琏,字寻早,亦是唐家这一辈中女子最长,较凉日花大了两岁余,多年前便已与长安李氏定亲,只待李家七郎行了冠礼便要嫁去长安;至于次子唐越,与唐琏本是龙凤双胞,次年便要行冠礼,此阵仍在建安的馆塾进学,估约是要追随其兄出仕的。唐氏循前朝旧俗,男子双十行冠礼,女子十六行笄礼。

唐止一房的运程向来让同族羡慕,除了小辈争气外,唐止夫妇鹣鲽情深,唐止除了正妻外,未曾有一妾,平日里也端行正止,从未有绯色风闻。是以,猛地听闻唐府正房来了一位外室生的娘子……说不得,众人看好戏的心思还是占多。

刚到唐府住下的第一日,唐琏便已来看过自己了——端的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都是风流韵致,眉目之间不见鄙夷,反是透出哀悯疼惜。

在唐府里住着的这两个月,仿佛被逼着长大了好多。凉日花懂得了好多曾经只能让昂卡一遍遍解释的诗词语句。自己那在居浮山寂寞而去的娘亲,当年是否也是这样,痛着笑着学会了这人世间的无奈?

建安的夏日格外炎炎,穿着层层叠叠的轻纱衣衫站在院门口,凉日花无比怀念在大漠上的策马狂奔的日子,还有自己的亲友,那些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友。自己托奚贾送回家的口信,不知道他们收到了没?不知道爹和叔叔婶婶身子可好?不知道小堂弟是不是开始学弓马了?不知道朗多他是不是已经定了娶哪个如花似玉的汉人娘子——说起来,现在的自己也成了个汉人娘子了。

“十三娘,日头毒辣,怎生就迎出来了?”走在前头的正是唐四娘唐琏,后边跟着几个同样打扮得体的女郎,便是凉日花几位堂姐,都是本家的娘子。

“不妨事,自然要出来迎一迎。”凉日花觉得这个在说着话的人不像是自己,只是个长着一样容貌的陌生人。

“今日是花神诞,咱们是来邀十三娘同去游戏的。”说话的是三房的七娘唐珊,最是爽朗,上来便挽着了凉日花的手臂,倒显得亲生姐妹的唐琏与凉日花生分许多。

“去何处游戏?”凉日花奇道,“不是不准出门么?”

几位娘子互看一眼,掩口笑道:“平日里自是不能出门乱跑,今日是咱们女儿家的节日,又有李府的邀约,总是不一样的。”

“就是,李家如今的主母是咱们建安名门王氏出身,每年花神诞都要回来建安省亲,这才借了王府的地方,请了建安所有府家娘子同去。”

“十三娘赶紧去准备准备,咱们等你一同去。”唐珊推着凉日花进了屋,给她挑了柄水色的团扇搭身上的天青衣裙,头上仅簪一朵锦芙蓉,正是如今建安的时兴打扮,愈发衬得肤白生腻,眉清目秀。

一行人四辆马车出了唐府,向着城北的王府别院而去。

门口自有小厮上来牵马,娘子们由自家侍婢搀着下了车,一时香风阵阵,笑语盈盈,一片流光饰彩。

唐琏刚才在马车里同凉日花交代了,因为到现在还没能入族归册,她不便同去给李老夫人请安,只能由人引着到中院里等着唐家众姐妹请完安后出来。

因是做客,各人都没有多带人来,随凉日花来的婢女叫柳敷,正陪着她在王府中院里转着,也不敢走远了,怕独自碰到了什么人,不好说明身份。

建安的夏日,天气最是无常,出门之时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却有些阴郁欲雨,柳敷担心的看着天色,犹豫半天才道:“娘子,这天色好像是要落雨,要不,奴下去车上把雨具取来,以防万一。”

凉日花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那你小心点,别走岔了道。我就在此等待。”

“奴下速回。”说完,柳敷风风火火地去了。留下凉日花独自一人,静静立在花架下,四下看去,除了花林后的一座水阁,也没有合适的躲雨去处,这要是雨即刻下了下来,便只能去那里避一阵了。

也不知道是柳敷在路上耽搁了,还是这王府别院实在是太大了,半晌过去,柳敷还没有回来。眼见着乌云压压,雨滴豆大地砸了下来。

凉日花见四下无人,忙运起身法,踏花拂丛地向那水阁而去。长发和天青色的裙裾在身后舞成一片,茫茫雨光中一袭清影掠过,几下便到了水阁檐下。未免麻烦,凉日花刻意隐瞒了自己身有武艺的事实。这是觉得附近无人,才敢显露身手,却只是为了能在身上淋湿之前,赶到檐下避雨。

凉日花环臂在檐下柱旁立着,看着边上荷池中碧水被雨滴打得波光颤颤,发起了愣。

“扑通——”声响把凉日花从怔忪间唤醒,四下看去,却不见掷物之人——

“这儿呢!”突然听得头顶传来人声,凉日花走出两步,向上看去。未及看清说话人所在,又被大雨逼得躲回檐下。

“哈哈——”上面传来那人恼人的笑声,话音未落,阁上转下一把撑开的纸伞,飘飘而下。

凉日花足尖一点,探身出去轻巧接住了纸伞,顺势一个回旋,一伞一人停在了阁前的石阶下。稍抬起伞,仰头望去,正迎上递伞人探究的目光——是个年轻男子,若是按着学来的礼节,凉日花自然是该急急回避,可是在这样的雨色里,凉日花忽然没了掩饰的兴致。两人就这么静静对望着,反倒是那个年轻男子先败下阵来,讪讪一笑收回了目光。

“娘子好身手,却不知道这建安城里还有这样利朗的闺阁女子。”男子音色微沉,隔着雨声听来带着阵阵低震。

“看来,你不是建安人。”凉日花灿然笑道,“若是建安人,怕早就猜出我是谁了。”

“娘子这么有自信,是建安人都会识得你?”

“不是自信,只是这流言纷纷,传了两月有余,建安城怕是人人都知晓,唐氏长房添了个私生女。”这么说着,凉日花再次抬眼看向水阁上的男子。

男子轻笑一声,飞身而下,落在了凉日花身前不远处。

“你也不知道躲到檐下去么?身上都淋湿了。”凉日花指向男子身后的水阁,“再说,你不担心一会有人过来,见我们在这说话,传出什么流言去?”

“娘子尚且不惊不惧,身为男子怎能畏手畏脚?”男子笑着从身后拿出一顶斗笠,斜斜扣在头上,“瞧,这不就成了?”

“那你也走开一些,到那边去,咱们各躲各的雨,莫要来扰我。”

“娘子可还没谢过我借伞之恩呢。”

“这般施恩望报,你也忒的有道了。”

“在下正是为了看清娘子眉目,方才出声相请,又献上纸伞,才终于能顺理说上话不是?”

“那你倒说你是谁?”

“也是,娘子既然报了自家来历,在下总不能这么小气——裴州谢喆。”

凉日花正要答话,听得远处传来脚步声,转而道:“有人来了,我可不想惹麻烦,你还是快些走了——”话还没有说完,凉日花被一把拉着到了檐下,两人靠得近了,身上的热气隔着潮湿的衣衫蒸出了水汽。

“这伞,怕娘子无法交代,在下还是带走了。”说完,谢喆深深看了凉日花一眼,轻轻取走了她手中的纸伞,几下起落到了荷池对岸。

凉日花愣愣地立着,还想着刚才那人最后一句小声说的“后会有期”。这就是书上说的登徒子么?第一次见面就对非亲非故的闺阁娘子这般言语调笑,真是不像自己听闻的府门子弟模样。

“谢喆……”

“娘子,奴下在门房那儿被拦着了,费了大劲才脱了身——”柳敷喘着,“幸亏娘子您躲到这水阁来了,这要是淋着了回去可是容易不好的。”

“是啊,淋湿了就不好了。”凉日花笑着答道,“这下落雨了,园会可是要取消了?”

“奴下刚才听四娘子房里的鸿雁说了,一会儿在后院的回廊雨亭那儿约着赏荷饮酒,让奴下带您先过去候着。”

“这样,好吧。”

一身墨蓝色的长袍,前后衣摆都掖在腰上,斜戴斗笠,肩头露一截伞柄,窄袖高靴,只有一玉环松松束住发髻,带着满身水汽而来的青年男子已淋得湿透,倒一点不见狼狈,浑身透着自在。

“这雨倒下个没停了。”

堂里已经坐着几人,见来人进来,除了正座上的人未动,都起身致意。

“子菁这是去了何处,这会儿才来?”正座上的锦白衣衫男子,朗声问道,“有伞不撑又是作何?”

“谢兄,快去后间换身衣衫吧。”正座上另一人是个着塾生服的少年,“燕几,带谢郎去换身干爽的。”

“有劳燕几小哥儿了。”谢喆跟着那小厮往后间而去。

“四表兄,咱们今日可算是被这雨搅了局了。”王家长房的小郎君苦笑道,“本还想与各位泽上泛舟,畅谈一番。”

锦衣男子饮了口茶:“此般亦不差,咱们在这别院小聚倒也清静,又何须舟行酒谈。待得子菁出来,你与他好生叙叙。”

不到半刻,去换衫的谢喆走了出来,这回裳服得体了,却还是束袖长靴,有些不修边幅的他和同座的众人总显出些不同来。

“王小弟,听说你们建安近来有个女子的风闻,传的沸沸扬扬?”谢喆歪坐在阔椅中,懒洋洋地问王质。

“女子——啊,莫不是在说唐五郎新添的庶妹?”王质想了想答道,“此事一出,唐世伯的半生正名恐是要毁。”

“何至于此,唐家世伯如此决定足称得上是坦荡不羁,对那娘子的娘亲执着不弃,情深如斯,不禁唏嘘。”

“只不曾想,唐世伯一向不苟于颜色,却真个情深种子。”

“兄所言善。”

听得众人肆意论及长辈,那锦衣人似面有不豫:“唐家内院之事,何以妄言。”

谢喆问了那一句后再没做声,只是静静想着——倒真是个外室出的娘子。

“不过,四表兄——”王质又说了,“唐府下月便要给这十三娘入族归册,各家都收到了帖子,真好大的声势!如此,便可以一见这唐家独此一位的蛮人娘子了。”

“是,唐府的帖子早些日子就送到我这了。邀携你七表兄同去。”这四表兄淡然说道,“李唐两家既是姻亲,合该出席的。”

“振澈,你是要在建安留到下月,还是先回长安?”谢喆好像突然有了精神。

李振澈看他一眼,才答道:“长安琐事繁多,还是回去一趟,再与七弟同来。”

“怎么,不准备与我同去了?”李振澈问道,“你这爱热闹的性子倒一直未变,在军营里练了几年,还想应沉稳许多。”

“你还不知道我,能有什么正形。”谢喆朗声笑道,“我就在王小弟你这多叨扰一阵了,你可得好生带我四处转转,看看你们六朝风华的建安气象。”

“那是自然。”王质忙接话,“我正想和谢兄好生聊聊,听你说塞外趣事呢。”